見流川還是拿了水杯，仙道樂了，又乘機補上幾句：

“……總之呢，你不要生氣啦。這檸檬提神很不錯的，我、教練和彥一親測有效，今天晚上高頭的課，你帶著。”

流川手上一停。

仙道看他射過來的兩道視線陡然鋒利起來，有點摸不著頭腦，笑得有些底氣不足：

“你不說你上課會困嘛……我專挑最酸的，真的很提神。”

流川“嘭”地一聲，將水杯擱在了桌面上，嚇了仙道一跳。

咦咦咦咦咦？

我說錯什麽了嗎？

仙道瞬間冒出一頭汗。

這不一句話前還好著呢麽？

他看流川又開始悶頭算題，伸腿在桌子下面碰了碰流川的膝蓋，努力安撫：

“餵……流川……怎麽又生氣啦？”

流川沒搭理他，悶頭在紙上劃拉。

仙道伸脖子仔細瞧了瞧，又伸腿碰碰他：

“這公式你寫三遍了……算不出來嗎？我看看——”

流川突然伸手闔上了書，連同演草紙、保鮮盒一起抄在手裏，另一只手去提書包，人也緊跟著站了起來，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我有事先走了。”

尾音還在半空飄呢，黑頭發的青年已經大步走遠繞出了仙道視線之外。仙道瞧著流川背影遠去，總覺得有點落荒而逃的樣子。

桌上，水杯、原子筆、小刀、直尺，統統被他們剛剛離去的主人丟下了。

仙道楞了三秒，突然想起，曾經有一次在食堂，他和方才的流川一樣，說了同樣的話，做了同樣的事。

晚上是每周一約的高頭的課，流川早早占了教室後排靠窗的一個位子，然後提前補眠。待到人聲開始逐漸嘈雜起來的時候，他迷迷糊糊醒了過來，隨意一扭頭。

身邊竟然坐著仙道！

人還沒有坐起身，眼睛已經瞪得像貓一樣圓。

仙道看著流川腦袋上翹起呆毛兩三根，不由失笑。他沒說話，只是從書包裏往外一件一件掏東西，擺在流川眼前。

水杯、原子筆、小刀、直尺。

流川保持趴桌上的姿勢，看仙道把自己落在圖書館的東西一件件擺上桌。

哦，看來是過來還自己的東西的。

他沒說話，只是伸出胳膊，把東西攬了過來。

下午無端生出的火，讓流川很焦躁，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氣什麽。不過此刻，坐在教室裏，他覺得好像明白自己為什麽生氣了。

因為在看到仙道的那一瞬間，他有種沖動想開口問：

你怎麽又來了？

在聽仙道說“檸檬提神”之後，他的腦回路不由分說直接指向“他不去蹭課了”這個結論。

而自己，難道竟然是因為這個原因而生氣的嗎？

最近生氣的次數怎麽那麽多？！

仙道打斷了流川阿米巴原蟲腦回路的自主進化，好死不死繼續往槍口上撞：

“檸檬帶了嗎？”

流川伸手自桌兜中一掏，把保鮮盒擱他面前：

“行了快走，要上課了。”

他甕聲甕氣回了一句。

仙道卻伸手揭開保鮮盒，拿了一片檸檬出來咬：

“走什麽啊？我來上課啊。”

流川一怔。

吃了檸檬的仙道苦了臉，差點咬到自己舌頭尖。

好酸。

之前吃了這麽多，還是不太習慣啊！

他對上流川有點呆楞的視線：“怎麽了？我不是和你說要一起上這課麽？今天都不給我占位。”

流川不由自主直起身，看著那一盒檸檬片：

“你——”

什麽狀況？不是都有提神的東西了麽，你還來幹嘛？！

“抓著你手，我上節課也沒怎麽聽進去啊。”

仙道摸了摸鼻子，看著流川，突然抿出一線笑來，把手伸他眼前擺擺：

“一個人困兩個人走神，那可怎麽行。”

宮城終究沒能靠好運捱過第三天部活訓練，在那異常慘烈的分肉聯席會結束後的一天半時間裏，仙道隊長忙著繼續對流川進行全方位無死角的盯梢，又加之宮城彩子兩人那早出晚歸的戀愛節奏，故而他並沒有死很快。不過畢竟“死很快”和“死很慘”是兩回事，在下午難得全員到齊的時間裏，仙道隊長終於呲起一口森森白牙扣上了宮城的肩膀。

“寶礦力喝得好麽？

仙道隊長一言九鼎，從美國回來第二天立刻扛了一箱寶礦力去感謝宮城副隊長的代職之苦，行動相當積極，態度相當良好，第一時間順好了宮城的毛。

不過，宮城交上去的那份從裏到外炸了社團聯席會的報告到底是怎麽回事？！

仙道平日裏不計較，就像他不輕易喜歡人一樣。不過一旦認真起來，找茬的本事和纏流川的功夫那都是同樣地高桿。這也從側面說明，那天開會的確是把他折騰狠了。

唯一知道內情的流川，不動聲色地圍觀了全程——關於仙道是怎麽扯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在球場上毫不留情地惡心了宮城一二三四把的：全方位無死角地當著彩子的面截宮城的球扣宮城的火鍋，把性格角落裏那埋得極深的那一絲“睚眥必報”放大到了極致。

哦，原來他還有如此腹黑的一面麽？

流川抱著籃球在場邊席地而坐，歪著頭想。

他奇異地沒有感覺到驚訝，反而覺得，這樣的仙道，才是他應該有的樣子。那個永遠掛著一張溫和笑臉的仙道總是讓人感受不到溫度——不管是“熱情”還是連“冰冷”。而他一切在客氣和微笑之外的表情和表現，都能夠讓流川感覺到新鮮和——

踏實。

即使他已經開始漸漸發現仙道才應該是那個被稱作“冷淡”的人。

“扣得好，”三井坐在流川旁邊觀戰，發自肺腑地表揚新任隊長的表現：“看著真爽。”

“可我瞧著不太對啊，仙道往常下手不會這麽狠吧？”

藤真有些不安，感覺除了比賽以及和流川的一對一，仙道很少在籃球場上動真格的。

花形扭頭看了一眼不遠處臉色越來越黑的彩子，壓低聲道：

“我怎麽覺得仙道是在找茬？”

流川額角一跳，頓了頓，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個長句子：

“他上交的社團經費申請上調了三成，仙道在聯席會被圍攻了。”

懶懶散散的眾人驚訝地扭頭看向流川，第一個反應是——

句子好長！

第二波反應是——

這小子竟然還能當八卦源？

第三波反應是——

臥槽宮城幹得漂亮！

“早該給球隊加點經費了。”

魚柱不及待地申訴：“咱們好歹是常勝隊伍，先別說三大球裏就咱們爭氣，那幫亂七八糟的社團裏有幾個是每年耗五個月正經參加全國比賽的？”

“就是就是！”

耳尖的宮城想是已經心虛地感覺到仙道找茬的原因，聽到場邊的議論立刻接了話，順手推舟扔了皮球舉小白旗：

“何況那申請書又不是我寫的！”

仙道擡眼看他，鼻尖上薄薄一層汗水，他直起身走了過來，似笑非笑：

“誰寫的？”

“教練給的。”

宮城撩起衣服下擺擦汗，腳下忙不疊朝場邊閃：

“是他說多上報三成。”

藤真聞言皺了眉頭，別人不曉得，他卻是知道的，經費劃撥本來就是牽一發動全身不好更改，何況還要多搶三成過來。他開口問宮城：

“為什麽要上調這麽多？要用到哪裏？”

“我哪知道。”

宮城接了彩子毛巾和水，又道:

"不過教練說，多報一些總沒壞處。報多拿多。"

“他當籃球隊是吃奶孩子聯席會是媽？哭多奶多？”

全程沈默的福田終於高冷地插了一句嘴為仙道鳴不平，這比喻讓眾人不由都笑了。

聽著很形象嘛！

唯有仙道緩緩磨著後槽牙。

這個教練果然是欠揍體質。

“不過仙道畢竟是仙道哇！果然不負眾望啊哈哈哈。這不搶到了兩成麽！”

感受到身側殺氣的宮城馬上不遺餘力和稀泥：“隊長出馬，就是不一樣！”

仙道完全不為糖衣炮彈所動，抓住主要矛盾繼續轟：“那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

宮城身子一僵。

這的確是他疏忽了。聯席會會議時間不固定，仙道回來時他還真把這事兒忘在了腦後。現下只能頭冒冷汗地打了個哈哈，雙手合十認錯：“見諒見諒，戀愛中的人這不記性不太好麽……你懂的。”

懂個毛線！

我也是在準戀愛階段的人好麽？！

仙道憤恨地想。

就在這當兒，一條毛巾飛了過來，半掛在仙道腦袋上，與此同時，流川的聲音響了起來：

“喝水。”

仙道低頭一瞧，只能看到流川的發頂，他盤腿坐在地板上，舉著一瓶寶礦力，碰了碰身側仙道的胳膊。分明是常溫的罐子，卻在這炎熱的空氣中清亮通透如冰，沿著胳膊上的肌膚，一路滲進心頭。

他呼出口氣，無奈地看了宮城一眼：

“你啊……害慘我了。”

他在流川身邊坐了下來，擰開了水瓶。

“在聯席會要預算真的很困難，”藤真見仙道還是好脾氣地放過了宮城，他想了想，開口：“連我都沒這搶肉吃的勇氣。雖然球隊確實有提高經費支出的理由，可是我們多了就意味著有社團要縮減經費，這次真的很不容易。”

“辛苦啦隊長！”三井從善如流接了話，隔著流川把胳膊繞過去，在仙道肩上拍了拍，又得寸進尺拿膝蓋碰了碰流川：

“還不去給無所不能的學長揉揉肩松松骨？”

流川夾在兩個學長中間，看起來無辜極了。不過他倒是很聽話地響應了三井的提議——

擡起一只手，沖仙道作扇風狀。

啊，多麽和諧友愛的一幕啊！

彥一站在一旁，咬著小筆頭感動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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